本书意在指出目前中国社会人人习用普遍流行的几许观念与名词——如道理、性命、德行、气运,由此上溯全部中国思想史,由浅入深,即凭众所共知共喻,阐述此诸观念诸名词之内在涵义,并及其流变沿革,并及其相互会通之点,而藉以描述出中国传统思想一大轮廓。 ——本书自序
内容提要
诸位先生,我这一次得有机会,向诸位作一番有系统的讲演,甚为高兴。我的讲演,将连续四次,分成四个讲题。综合起来,暂定一总题,名为《中国思想里的几个普泛论题》。 让我先略一申说所谓“中国思想”一语之涵义。讲到思想,有指个别而言,如孔子思想,王阳明思想等。亦有指共通而言,如中国思想,印度思想等。 人类思想之开始,本都是共通的。如饿了想吃,渴了想饮,冷了想穿衣服。但后来渐趋分歧,如米食和麦食便分成两途,有些人在想如何烤面包,有些人在想如何煮米饭。饮也如此,有人在想如何制咖啡,有人在想如何培茶叶。衣也如此,有人在想如何养蚕织丝,有人在想如何牧羊织毛。 人类思想,如此般的分歧演进,今天我们所讲,固不是煮米饭和织蚕丝的问题,但所讲尽属抽象,而仍有其共通性。所谓中国思想者,则是在人类思想大共通之下之一个小区别。而就孔子思想以及阳明思想等而言,则所谓中国思想,仍是一共通性。 讲思想,又必注意其联贯性。换言之,思想必有其传统。这一时代的思想,必在上一时代中有渊源,有线索,有条理。故凡成一种思想,必有其历史性。而讲思想,则必然该讲思想史。 人类行为,必受思想之指导。惟其思想有传统,有条理,人类行为始能前后相继,有其持续性。此种行为之持续性,我们则称之为乃一种历史精神。历史精神也有其共通性,而仍不能不有其相互之分歧性。此种分歧,遂形成了人类历史上各民族文化之各别性,即特殊性。在各民族中,则又有其各时代之特性。于分歧中见共通,在共通中又有分歧。所谓中国思想,则就中国民族各时代思想之分歧中,来籀出其共通性,以见与其他民族思想之分歧处。 在任何一民族中,必有几许共通的思想,贯彻古今,超越了时代,跑进了人人心坎深处,而普遍影响及于社会之各方面,成为这一社会所普遍重视、普遍信仰或普遍探讨的论题,几乎成为一种口头禅。我们或许对此项口头禅,因惯常熟习听闻,熟习引用,而忽略了,甚至昧失了其内涵之深义。但当知,此乃一民族共通思想之结晶体,惟有此项思想才是活的,有力量的。一切思想分歧,都由此而演出。 今天我们处身在一大时代,在一思想斗争的时代中。我们该能开创我们时代所急切需要的新思想。但要开创时代新思想,我们该探讨历史上的传统思想,因其积欠埋藏蕴蓄在我们大群的心中,即在我们每一人的心中。它已演成了我们从来的历史,它已不啻成为我们生命中一重要的核心。我们一切行为,在不知不觉中,大都由此演出,我们如何能不注意?我们该把握历史传统思想来开创我们时代的新思想,来完成我们时代的新使命。 我这四次讲演,便是根据上述观点来讲中国思想里的几个普泛论题。此项论题,则必将是贯彻古今,而为每一时代之思想家所共同讨论者。此项论题,则又必是渗透深入于现社会一般人之心中者。因此讲思想史,即无异于是讲现代思想,因其已埋藏蕴蓄在现代思想之心坎底里,而有其深厚的生命,故为吾人所不得不注意探讨与发挥,以求其适应于现时代之需要,而成为一番新思想。我因于时间限制,只分讲四次,来举例申述。 谈到学术,人们往往联想到厚厚的书籍、深奥的术语、复杂的论证、晦涩的表达。可是偏偏有人能把那让人望而却步的道理用薄薄的小书、生活中事例、杂文式的发挥、聊天式的语言表达出来,还不失深刻。这样的人是大家,钱穆就是这样一个人。他指出,思想必然是公共的,思想家的作用在于发掘、吸收这大多数人的思想,再将这思想讲给多数人听。听起来象毛泽东说的从群众中来,到群众中去。由国人习用的概念与名词,如道理、性命、德行、气运等入手,追根溯源,由浅入深地阐述诸观念之内在语义及其相互汇通,从而描述出中国传统思想之大轮廓。
作者介绍
钱穆(1895-1990),字宾四,著名历史学家,江苏无锡人。1912年即为乡村小学教师,后历中学而大学,先后在燕京大学、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西南联合大学等数校任教。1949年只身去香港,创办新亚书院,1967年起定居台湾。
|